A Sojourner's Diary 旅居者札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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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布拉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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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沒有一座城市住在你心裡,而不是你住在那座城市?
而對 J 來說──布拉格就是那座城市。
一個在我們都熟悉的加拿大法語區魁北克省出生的 J ,
他說:蒙特利是他的家、他是蒙特利人。
而如今,他在東歐一座古老城市──布拉格尋覓自我與未來。
剛結束德語課程的我,收到了他的回函,不知覺的訂了趟旅程,前往了他的布拉格。就像靶上的那點紅心,隨著伏爾塔瓦河緩慢行駛的火車,我也進入了他的內心,因為那座城市就住在他心中。
揮別既有的生活追逐他心中的布拉格城市
32 歲,說著法語,青少年時期因為某些原因,使他更專注在鍵盤上追逐音符的耀動,又或許,他追逐的更是內心起伏的頻率。放棄唸了幾學期的學士,只做了一年的碩士研究,拒絕了博士的邀請,他更想彈奏的是那些只在他生命中出現的樂章。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音樂人,古典樂是他的靈魂,加入樂團是一部分的嘗試與轉換。他收集著共產時期東歐音樂家的樂譜,練習著探索躁動的旋律與心靈的河流,確切的說,他又更是一個「自由人」,所以才捨得揮別那已是一部分的自我、既有的一切生活,搬入這座古老的城市──布拉格。
一年前,他短短的拜訪這座城市,不知不覺,就像他向我說著卡夫卡形容的"The little mother has sharp claws."(註)他的肉與骨都留在了這座城市,而除了身上的衣物,他一無所有。而他的朋友是這麼跟他說的:從你的眼睛,我們看得出來,你雖然踏在蒙特利,但你內心仍漂流在布拉格。
辭去了咖啡師的工作,帶著心愛的琴盤,於是也就一個人到了這個夢幻但也陌生的地方。
他跟我說,他仍在習慣這座城市的脈動、人際之間的距離。而幾天前,因為無法找到一個能使他生存的工作,他時不時哭泣著,因為或許就須被迫回到加拿大,重拾一切。
這兩天,我們一直走著,踏在秋天楓葉散落滿地的古老磚瓦上,我聽著他的一切與他的布拉格。生命對他來說更像是生活,不是一個沒辦法解釋的名詞,而是更具體的白天黑夜、早餐晚餐、咖啡與酒。這也是為什麼他能拋下這麼多東西,或者說,他其實一直在為自己生活:做了一半的研究、生活了一半的地方、愛了一半的人、沒有所謂的羈絆,只有自已的靈魂。
我看著他呼出的煙,說了一句"Maybe it’s because you think too much."
他吸了吸,吐出的煙夾雜著些許的字句"If you don’t think, you become idiot."
對生命的熱忱不因社會價值而退卻
有時他也說自己更像法國人(其實他本來就是法國人,只是在加拿大出生),而我糾正了他,是仍像小孩的 32 歲法國人。這不是貶義,因為對我來說,這是我在他身上看到最美的禮物,他對一切喜好充滿熱忱,對生命充滿疑惑,對生活的人事物感到新奇,而不被社會既有的價值綑綁,漸而失去自身與生命、土地、情感的連結。而這對生活在台灣 22 年的我來說,是再美好不過的禮物了!我們的價值觀與教育觀使我們盲從追逐既定的生活模式、生命意義,鮮少想過,彈琴可以是一場追逐遊戲,只有你自身願意動,這場遊戲才成立,而不僅止於才藝然後被迫學習;唸書可以是一場透過文字理解社會、生命、自我的過程,而不是大學、碩士、博士、工作的紅毯;生活可以是一杯時間剛好、濃度剛好、氣味剛好並且只用一具樸質陶杯盛裝的拿鐵,而不用雕花瓷器、高檔紅酒、燕窩魚翅。
思考與探索然後追逐是一個連動的過程,若我們寫的答案永遠只是解答本上的墨水或是父母、長輩與社會所吐出的字句,那我們最後完成的不會是一篇滿滿然後甲上的作文,而是一場自己為自己編織的虛無。而在這篇紙上,留下的不會是宇宙生命所想賦予人類,也就是你,的寶藏,甚至你連一個標點符號都看不見。
我常想著,是怎樣的愛讓他如此瘋狂搬入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耕耘生活,但這答案其實不重要也不屬於我,或許他也不清楚,而很多時候也不必清楚,只要當下享受,就足夠了。
睡了兩天的沙發,應該說,在他的話中,我像是一直睡在一場夢中,而這場夢的地點在布拉格,古老的城市與他的步伐,牽引著我,領入了他與他的布拉格。
He lives poorly but spiritually fully independent and also most importantly, happy.
註:卡夫卡形容布拉格的原文為"Prague never lets you go—this dear little mother has sharp claws."(布拉格絕對不會放你走的,這位親愛小媽的爪子可利了。)